歌声的尊严与人类的愤怒
“小手手,不愿意为我们唱支歌?唱支歌吧,我们最终离开这个所……所谓的行星,找到一处怡人的栖息处时,大家一定请你喝鱼酒!吹个口哨,让梦想家都梦见陆地吧!”
利男的空气循环器发出低微的呜呜声,他的耳朵里却因尴尬而发出更响亮的嗡嗡声。他相信,奇皮鲁会立刻改口,不再称他“小手手”,而改用一个他刚刚发明的新绰号:“大梦想家”。
和一群新海豚一起结队探险时,因为错误地吹了口哨而遭到他们的责骂,这已经够糟糕了——这些海豚对他心不在焉吹出的曲调报以唧唧啾啾的痛骂与嘲笑——现在又让奇皮鲁用这个绰号来取笑自己,而这个头衔本来应该赠给伟大的音乐家、或者座头鲸的……利男觉得几乎忍无可忍。
“奇皮鲁,我现在不想唱。你为什么不去烦别人?”利男微微感到一丝得胜的感觉,因为他成功地控制住自己的嗓音,使它不发颤。
语言的侮辱与内心的反击
不过这回奇皮鲁却仅仅发出一阵又尖又急促的吱吱声,像是粗俗的三段体,但几乎更像原始海豚的拟语言——这本身便是一种侮辱。接着,这条海豚拱起身子,纵身游开,浮到水面去呼吸空气。
四面八方的水蔚蓝而明亮。基斯洛普星的鱼类闪闪发光,轻快地一闪而过,它们脊背上的鳞片从各个角度反射光线,好像一片片随波逐流、沾满白霜的树叶。四周的一切五光十色,并呈现各种金属的质地。清晨的阳光穿透了清澄、平稳的海洋,各种奇异的生物都在熠熠闪光,这真是个奇怪而又注定是死寂一片的世界。
利男无心欣赏美丽的基斯洛普海洋。他憎恨这颗行星,憎恨这艘带他来到此地的破飞船,憎恨这伙作为他难兄难弟的新海豚。利男不只觉地开始演习他本该对奇皮鲁说的尖刻反驳,顿时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充满心头。
“奇皮鲁,假如你真那么了不起,为什么你不打个呼哨,让我们找到一些金属钒呢?”或者,“奇皮鲁,我觉得在一条海豚听众身上浪费人类的歌声毫无道理。”
在他的想象中,这番话说得精彩绝伦,击中要害。但利男明白,在现实中,这样的话他永远说不出来。
人类与海豚的权力关系
首先,鲸目痘物的歌声是无数空间港的法定货币。虽然真正有价值的是海豚的大表兄——鲸鱼吟唱的悲 怆歌谣,但奇皮鲁这类海豚也能够在十几颗星球上靠练练肺活量来换取各种酒类。
再说,因为自己是人类,就仗势欺压“闪电号”上的海豚船员,这无论如何也是错的。汉尼斯·苏西老头是飞船上其他六个人类之一,在飞船离开海王星,开始这趟航行时,就警告过利男。
苏西是机械师,当时他提醒道:“不信就试试看。它们会狠狠地嘲笑你,我若有运气看到你那样的话,我也会嘲笑你。很可能,其中一条海豚还会添上一两句尖刻的话!要说新海豚鄙视什么人,就是那种不配受尊敬,却摆出一副保护者架子的人。”
“可是那些礼仪……”利男开始争辩。
“让那些礼仪见鬼去吧!那些规则之所以建立,是为了星系人在场时,人类、黑猩猩、新海豚的行为有章可循。假如我们的‘闪电号’被索罗人的巡逻队拦住了,或者,假如我们不得不问一位皮拉人信息员索要某地的资料,那么梅茨博士或奥利先生——甚至你或我—∨会不得不假装我们人类在负责……因为那些自负的笨蛋外星人都不愿在新海豚这样年轻的种族上花一天时间。但在别的时候,我们要听克莱代基船长的命令。”
苏西接着又说道:“见鬼!要骗过索罗人,装出一副海豚保护者的样子,太难了。不过这些该死的外星人有一点还算不错:至少他们承认人类比果蝇高等一点。要是必须由我们来驾驶这艘飞船,你能想象有多困难?想想吧,假如人类当初把海豚改造成举止恭谦、唯唯诺诺、奴性十足的扈从 种族,那该有多么糟糕?你愿意那样的事发生吗?”
当时,利男使劲摇头。在五大星系中,新海豚常被看作次等种族,但利男十分讨厌这种看法。他最要好的朋友阿齐,便是一条新海豚。
少年的孤独与思乡
然而,有些时候,比如此刻,利男却希望得到一些优待——他是星际飞船上唯一一位人类少年,飞船上大多数成员都是成年海豚。
利男提醒自己,这艘星际飞船此刻哪里也去不成。因奇皮鲁的招惹而产生的强烈怨恨,顿时化作一种更加持久而沉甸甸的担忧:也许他永远离不开基斯洛普星的水世界,再也看不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