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同学们来参加2016年东部地区科学博览会”,“抓住稍纵即逝的灵感，接受节能挑战”。

萍抬头看了看条幅上的标语，会心地笑了。老师、同学、父母、祖父母纷纷从她身旁走过，而她却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一块激流中一动不动的石头，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刻。就在这时，一个刚刚走进大会议厅的同学撞了她一下，身旁的几个男孩儿一边大笑一边大声喊着：“萍，科学女王——萍!总是默不作声，从来没人注意!”这时候，她身旁的几个女孩儿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萍没搭理她这帮同学。她推了推滑到鼻子上的大黑框眼镜，背起脚边那个鼓鼓囊囊的包，朝着她13年的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时刻大步走去。

大会议厅里，同学们激动而紧张的吵闹声在空荡的天花板间回响。大梁上挂着红色、黄色和蓝色的横幅，上面写着：“零排放”“阳光=能源”“风让空气洁净”.…

第二排，第X号桌

萍把她的包塞到第X号桌下面。“你好，萍。”萍扭头转向隔壁桌，说道：“你好，贝。哇，你这条蓝色连衣裙真棒!我好喜欢!”

贝笑着说：“谢谢。颜色很亮吧?我想提醒评委这跟我的项目有关——蓝色代表利用更少的能源得到更洁净的水。”

“嗯。这个信息明白无误。”萍回答说。

“那个，你怎么戴上眼镜了啊?”

贝问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戴眼镜啊。”

“哦……评委来了!我得赶紧把我的东西组装好，过会儿再跟你解释。”萍说。

其实萍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要组装，即便这样，她也装模作样地在那儿瞎弄起来，直到贝又开始忙自己的项目她才停了下来。随后她摘下发卡，把头发散开。卷曲的发丝仿佛窗帘一样，挡住了她的脸颊和眼镜。之后，她从包里拽出一件从姨妈那儿借来的又厚又肥的毛衣穿上，变装过程完成!时间刚刚好!

三名评委来到第X号桌前。一名又矮又胖的男评委指着萍的宣传海报开始读上面的说明：“power plants。”(译者注：“power plants”在英文里-指“发电厂”,但字面意思是“能源植物”。)读过之后他摇了摇头。另一名评委问萍：“小姑娘，你到底是怎么获得参赛资格的啊?我们想看到的是节能计划，可不是建立更多的发电厂。你解释一下!”

萍将她那副总往下掉的大眼镜狠狠推了一下(这是她唯一显露自己生气的地方),笑着说：“请让我解释一下我的计划。太阳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源，而地球上的植物能够超高效地将光能转化成所需的能量。”说到这儿，萍稍稍停了一下，想确保大人们在听她讲话。确定后，她满意地继续说下去。

“新近的科学研究已经证实，有机材料和电子材料可以被放进几乎所有形式的柔软的生命体系中，而植物本身就是一种生命体系。所以我想，为什么不把电路装到植物里呢?让植物的根、茎、叶和导管能像电子设备里的联结装置、元件和导线一样工作。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将植物通过光合作用转化的能量收集起来。”萍太专注于解释自己的想法了，完全没注意到此时三位评委正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停摆弄着手里的钢笔和夹板。

“对不起，小姑娘，”一位评委打断了萍的讲话——还算友善，“你的理论确实很有趣，但和节能项目又有什么关系呢?”

萍眨了眨眼睛。她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撩到耳后，盯着那个评委说：“哦!哦!我忘了说我的假设了!那是个极其令人兴奋的实验……我跑题了。”

说着，她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又重新拨回到眼前，并指了指桌上摆着的演示道具。桌上放着一个浅的养殖盆，里面有两株植物。植物的根扎进一种红色的黏稠物质中。一块大大的海报展板挡住了透过大会议厅屋顶洒到这张桌子上的阳光。

“我的假设是向建筑物中引入植物，通过生物工程改造植物，工程师由此可以建造出‘绿色建筑’——它们可以收集光合作用转化的能量。”听到这儿，三名评委再次看了看彼此，准备走人。萍一看事态不妙，赶忙指着植物根系周围的红色黏稠物质，开始了补充解释。

“将一种导电的聚合物植入植物(例如一棵树、一丛灌木或者一朵玫瑰等)管状的木质部，这样一来，聚合物会沿着木质部的导管扩散至植物全身。在植物体内离子的帮助下，聚合物能够自行组成一种能像电线那样工作的东西。当有光的时候，‘电线’便能收集植物光合作用转化的能量。建房子的时候，可以把这样的活体植物加入房屋的设计，这样房屋就能收集能量了。”—□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萍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我使用的聚合物可以产生电阻，木质部的电流流过电阻就可以产生热量。”

其中两名评委翻了翻眼皮，表示不以为然，第三位评委却说：“展示给我看。”

“好的!太感谢您了!”萍说。她一边把挡在桌前的海报展板挪走，一边说：“这个东西挡住了阳光，我不想让植物过热。”她把右手伸进了两盆植物之间，等待电流流过。几秒钟后，她面露喜色。

“现在请您把手放到这两盆植物之间好吗?请吧。”这名稍稍感兴趣的评委照萍说的做了。她的眼睛一亮，感觉到了来自植物的热辐射。之后，她惊呼道：“哦!天哪!”

“请把您的手放在那儿别动。”萍一边说，一边用海报展板重新把植物遮了起来，阳光瞬间消失了。过了不一会儿，这名评委就喊道：“哦!天哪!我的天哪!热辐射消失了!请再加热一次，让我试试!”萍再次把海报展板挪开。

“太神奇了!”这名评委惊呼。她转向另外两名评委，说道：“你们俩也快过来试试!简直太神奇了。让人感觉舒适、温暖的植物!能源植物!”听到这名评委这么说，萍只顾着高兴了，完全没注意到那副用来装饰的眼镜已经滑到了自己鼻尖。

第五排，第XX号桌

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悄悄溜到第五排第XX号桌前，蹲下身，把那副眼镜从自己脸上一把拽了下来，然后脱掉了那件肥大的毛衣，把它和眼镜一起塞进包里。接着，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件印有数字的足球服穿上。然后，她拽出一条管奶奶借的粉紫色的丝巾，把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脑后，再用那条丝巾把它们捆在一起。又完成了一次变装。萍站了起来，刚好赶上。

“地热循环?”那拨评委又站在了萍的第二块海报展板前。三个人刚才都忙于给萍的邻桌评最终得分。萍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笼子，里面有一只正在飞奔的沙鼠。“请陈述你的项目摘要。”那名女评委盯着她的写字板，头也不抬地对萍说道。

萍大声说道：“利用十几摄氏度的恒温土壤给房屋供暖和降温十分有效。这种方法称为‘地热供暖’或‘地热降温’。这种方法利用了大气和恒温土壤间的温度差。当屋里气温低时，就从房屋的土壤里将热量引上来供暖。当屋里气温高时，就将热气放出去与温度较低的土壤进行热交换。”一名评委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萍礼貌地咳嗽了一声，试图再次吸引评委们的注意。她将一小团食物扔进桌上的那个笼子。看到食物，那只沙鼠一下就跃到笼子里的轮子上，开始在上面狂奔起来。轮子不停地转着。萍随即打开一个水阀，又扭亮了一盏灯。

这个装有沙鼠的笼子被放在一个房屋模型的底层。三位评委都弯下腰，看着萍的进一步演示。蓝色的水通过管道，蜿蜒流经笼子底下的模拟土壤，再流回到房屋模型中，如此循环。

那个胖胖的评委开始大笑起来：“小姑娘，你是准备靠沙鼠的力量给房屋提供能量吗?”

萍用手紧抓着自己的下颌开始倒数：五、四、三……“不，当然不是啦，先生。相信您也看出来了，我刚刚演示的是一个地热系统模型，系统利用了地下的恒温土壤。要让整个系统高效运作，就需要一小股能量，让液体在屋内和地下井之间循环流动，而液体会带着热量循环。”

那名女评委朝胖评委皱了皱眉，对萍说：“你还没完成项目摘要陈述呢。请继续吧。

“在这里，‘循环’(cycle)具有双重含义。”萍说，“首先，它意味着携带热量的液体的循环；其次，它又意味着使用自行车产生小股能量(注：在英文中，‘cycle’既有‘循环’的意思，又有‘自行车’的意思)。屋主可以通过骑这台自行车，让热能在屋内和地下井之间循环流动。”

说到这儿，萍特意盯着那个胖胖的评委看了几秒，然后接着说：“在这个系统中，消耗的能量是我们身体中的能量。这可以让超重的市民运动起来，健身减肥。”

评委们开始走向下一个学生的项目，那名女评委看着胖胖的评委，边走边窃笑。

第二十二排，第XXX号桌

这是这个展览厅最后一列的最后一桌。萍一屁股坐在了第XXX号桌前，不是因为接连赶着展示三个项目太累人，而是因为没有信心。此时，她今天早上的激动和乐观劲儿已经消失了。

萍估计自己的最后一个项目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同一拨评委手里。她卸下自己的伪装，将它们统统装进包里。现在她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卷曲的金发都别到了耳后。萍感到懊恼，如果这个项目不能入选，就会失去获得奖学金的机会。

“人们为什么总是嘲笑、捉弄女科学家呢?”这个问题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就像那只笼子里的沙鼠，一直一直飞奔着，怎么都停不下来……

“小姑娘?小姑娘?”萍睁开了眼睛。在第XXX号桌前站着的竟然还是刚刚那三名评委!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好!”除了这句话，她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你一定等很久了。”那个大高个、长着胡须的评委说道，“现在让我们来听听你的项目，叫‘晴雨衣’，对吧?名字倒是挺好记的。"

“这是我所有项目里最钟爱的一个……”萍嘟囔着，“我是说我觉得智能服装真的很有潜力。我，那个，我是说‘晴雨衣’就是这样的。我是说……"

“小姑娘，”那名女评委打断了萍，"别紧张，想好了再说。或许可以先谈谈你为什么喜欢这个项目。”

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数着：五、四、三……“您知道吗?当皮肤的温度在34℃左右的时候，人体感觉最舒服。”她看了看三位评委，他们都在望着她，“科学家正在利用这一细小的信息，研制能让人的皮肤保持在这个温度范围的衣服。我以我们学校为例做过一个计算，假如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穿上那样的‘智能服装’,学校将会减少15%的能源损耗。想想看有多棒!”

“不过，”那个胖评委问，“这一点是怎样做到的?”

听到这个问题，萍犹豫了一下，但紧接着解释了起来：“是这样的，这种衣服的布料能够适应气温的变化，根据气温收缩或膨胀。如果屋子里的气温过低而让人体感到不舒服，衣服的布料就会变厚。相反，如果屋子里的气温过高，衣服的布料则会变薄，让皮肤中的热量很快散出。哦，对了，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一些科学家正在研制这种智能布料。”萍屏住了呼吸，想都没想，问道：“大家想不想看看?”

这个问题让三名评委困惑地面面相觑。但萍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把手伸到桌子下面，拉出了一大块正方形的布料。

“我在家想了又想，”萍说，“我该如何演示‘晴雨衣’这个项目呢?于是我决定给加利福尼亚的科研人员写一封信，询问他们能不能给我寄一块那种布的样品。他们真的寄了!”她把那块正方形的棕色布料举了起来。

“可我还是得想出个演示的办法，总不能穿着这块布演示吧。”萍举着那块布笑了起来。她转向那张放有一盏加热电灯和一台风扇的桌子，把那块布嵌在风扇前面的一个框里，然后打开风扇。那块布鼓了起来，像一张涨得满满的船帆。她又关掉了风扇。

萍沉浸在自己的演示之中，竟然开口向女评委借她手里那块夹着一摞学生成绩单的夹板。女评委犹豫着，但是那个胖评委已经把自己的夹板推给了萍，说：“用我的吧。”

萍将这个夹满纸的夹板放在布框的另一边，夹板上的纸张隔着布框正对着风扇。她先打开加热灯给那块布加热，几秒钟后，她打开了风扇。

一开始，那块布还在往外鼓，但不一会儿，风就开始穿透那块布，夹板上的纸也开始沙沙作响。当更多的空气穿过那块变得越来越薄的布时，夹板上的纸被气流吹得飞起来，发出“啪啪”的响声。

“了不起!”胖评委鼓起掌来，其余两名评委也激动地喊道：“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

萍关掉风扇，把借来的夹板还给了胖评委。他在转身离开前对萍说：“小姑娘，你的项目都很不错。”那个女评委补充道：“如果今后你都能像今天一样富有创意地工作，将来一定会变得举世瞩目，你讲的话也一定会变得很有分量!”她朝萍眨了眨眼，跟着另外两位评委一起离开了。

萍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像个女王。